直到VIP候机室,他才将行李箱递给她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,动作一如既往的亲昵自然。
“到了给我电话,”他低声嘱咐,“剧组人多眼杂,照顾好自己,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。”
她知道,他指的是谁。
她没应声,只是点了点头。
秦奕洲看着她倔强的侧脸,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。他终究是没再说什么,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。
“去吧,小乖。”
飞机落地,扑面而来的是横店独有的、混杂着尘土与燥热的暑气。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,一个巨大而喧嚣的造梦工厂,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。
浅浅接过她的行李箱,“姐你可算来了!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!”
“你不知道,你请假这几天,剧组都快翻天了。导演天天黑着个脸,还好男主角徐老师脾气好,压着场子,不然早炸了。”
《祸国妖妃》是秦玉桐接的第一部大女主电视剧。制作班底精良,剧本打磨了三年,男主角更是请来了圈内有口皆碑的老戏骨——徐正平。
徐正平年近五十。拿遍了国内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影帝奖项,为人谦和,从不耍大牌,在圈里风评极好。能和他搭戏,是许多年轻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。
秦玉桐也是看中这一点,才在众多剧本中挑中了这一个。
到了剧组下榻的酒店,安顿好行李,秦玉桐便立刻被拖去了化妆间做定妆。
“徐老师好。”一进门,秦玉桐就看见了已经上好妆的徐正平。他穿着一身玄色龙袍,长发用玉冠束起,眉眼间不怒自威,真真有了几分九五之尊的帝王气。
“小桐来了,路上辛苦了。”徐正平闻声回头,脸上威严的表情瞬间化为温和的笑意,眼睛里盛着岁月沉淀下的通透与温润,“身体好些了吗?导演还念叨着,说你再不来,他这颗心就得悬到杀青了。”
他的语气亲切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玩笑,让人如沐春风。秦玉桐心里那点紧张顿时烟消云散,连忙鞠躬:“抱歉徐老师,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进度。”
“说的什么话,身体最重要。”徐正平摆摆手,示意她坐下,“快准备吧,今天就一场你我的对手戏,不难,主要是找找感觉。”
下午的拍摄在“皇宫”内殿进行。
秦玉桐饰演的妖妃苏桥,正是在这场戏中,第一次展露出她魅惑君心的手段。
她换上了一身层层迭迭的朱红纱衣,轻薄如蝉翼,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裙摆上欲飞还飞,走动间流光溢彩。长发如瀑,只在鬓边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。妆容冶艳到了极致,眼尾那抹上挑的红,像是能勾魂摄魄。
当她走进布景时,整个片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。连一向严苛的导演,都在监视器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。
她就是天生为祸国而来。
“Action!”
随着场记板落下,秦玉桐迅速进入状态。她赤着足,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,一步一步,摇曳生姿地走向斜倚在龙榻上的“帝王”。
“陛下……”她的声音又软又媚,像含了一口江南的春水,让人感到三分醉意七分情。
按照剧本,她要跪坐在龙榻边,为帝王奉上一杯酒。
徐正平饰演的帝王,眼神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审视,他没有接酒杯,而是伸出手,捏住了她的下巴。
指腹带着常年练字留下的薄茧,看似规矩地托着,力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掌控感。
“爱妃,今夜的你,很美。”他的台词念得极富磁性,目光沉沉地锁着她。
秦玉桐迎上他的视线,眼波流转,媚态天成:“臣妾之美,只为陛下而生。”她仰起头,将酒杯凑到他唇边。
徐正平垂眸,就着她的手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几滴未来得及咽下的酒液,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,没入龙袍的衣襟。
接下来,他该将她揽入怀中。
一只大手顺势环上了她的腰。隔着薄薄的纱衣,掌心的温度清晰可感。
这本来是很正常的拍摄行为,可秦玉桐心头莫名一跳。
那只手并没有规矩地停留在她腰间,而是带着某种暗示性的力道,一寸寸地向上游移,指腹在她敏感到战栗的纤瘦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。
那动作暧昧不明,完全超出了剧本的要求。
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。
徐正平的脸在咫尺之间,他微微俯身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,在她耳边低语。
他说的是台词:“爱妃……真美。”
可那语气,那几乎贴上她耳垂的嘴唇,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欲望。
秦玉桐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。她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和专业。
“卡!”
导演满意的声音传来。
徐正平立刻松开了她,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温润儒雅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秦玉桐的错觉。他甚至还体贴地扶了她一把,笑道:“小桐,不错,第一场就很有感觉。”
秦玉桐僵硬地笑了笑,迅速从他身边退开,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狂跳。
不是因为入戏,而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战栗。
她站在角落里,看着徐正平被众人簇拥着,谈笑风生,德高望重。那张温和的面孔之下,到底藏着怎样一副嘴脸?
回到休息的躺椅上,助理浅浅立刻递上水和风扇,她关切地问:“姐,你脸色怎么这么白?是不是中暑了?”
秦玉桐摇摇头,灌了一大口冰水。不远处,徐正平正温和地给年轻的场务讲戏,姿态儒雅,风度翩翩,那张被岁月偏爱的脸上,写满了“德高望重”四个字。
若不是背脊上还残留着那令人战栗的指腹摩挲的触感,秦玉桐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入戏太深的错觉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成了温水煮青蛙式的煎熬。
徐正平再没有做过那样出格的举动,但他总能找到剧本里最暧昧的角落,将那些本该点到为止的亲密戏份,演绎得缠绵悱恻、假戏真做。
一场他醉酒后,将她按在龙案上的戏。
剧本只写了“强吻”。
开拍时,他身上的酒气是真的,混杂着龙涎香,浓烈地扑面而来。他的手掌按住她的后颈,力道很大挣脱不开,另一只手则在她裙装的遮掩下,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大腿根。
他压下来时,生理性的抗拒让她下意识地偏头,NG了。
“卡!”导演皱起了眉。
徐正平立刻放开她,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又包容的笑,对导演说:“李导,别怪小桐。她还年轻,放不开也正常。是我情绪太投入,吓到她了。”
他转头,用长辈般关切的语气对秦玉桐说:“小桐啊,演戏就是要把自己交出去。你饰演的是妖妃,要勾引君王,你得让他相信,你是爱他的,是渴望他的。你这样抗拒,观众是不会信的。”
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显露了自己的专业,又把“不敬业”的帽子,轻飘飘地扣在了秦玉桐头上。
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“徐老师说得对啊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。”
“就是,现在的年轻演员太娇气了,连个吻戏都扭扭捏捏的。”
“徐老师可是圈里出了名的爱提携后辈,秦玉桐运气这么好,还不知道珍惜……”
窃窃私语像蚊蚋,嗡嗡地钻进耳朵里。
秦玉桐攥紧了拳,指甲掐得掌心一片月牙白的印子。她看着徐正平那张伪善的脸,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。
她能说什么?说他占她便宜?
谁会信?
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,去指控一个拿奖拿到手软、零负面的老影帝?只会沦为整个行业的笑柄。
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从那天起,秦玉桐在剧组里的风评一落千丈。
耍大牌、不敬业、对前辈指点不虚心接受……各种流言蜚语在私下里传得有鼻子有眼。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,如今见了她,眼神都带着几分鄙夷和疏离。
横店的秋天依旧燥热,日头毒辣得能把柏油路晒化。秦玉桐穿着厚重的戏服,吊着威亚在半空中做一个飞天动作,汗水浸湿了里衣,黏腻地贴在身上,让她烦躁不堪。
心里堵着一团火,烧得五脏六腑都疼。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秦奕洲,或者说她不想理他,所以她并没有跟方姐说,她知道方姐是秦奕洲的人。
但她不知道如果不告诉爸爸,她该如何处理。
“小朋友,想什么呢?下来了也不说一声。”一个戏谑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。
秦玉桐猛地回神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了下来,正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转过头,看见一张过分惹眼的脸。
周锦川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长衫,手里拎着个鸟笼,笼里没鸟,装着一杯冰美式。他斜斜地倚在片场的柱子上,桃花眼微微眯着,唇角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,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。
整个灰头土脸、气氛压抑的片场,仿佛都因为他的出现而亮堂了几分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秦玉桐有些惊讶。
“探班咯。”周锦川晃了晃手里的“鸟笼”,朝她走过来,一股清冽的男士香水味盖过了片场混杂的汗味和尘土味,“听说我们戛纳影后屈尊降贵来拍电视剧,我不得来学习学习?”
他的话总是这样,三分真心,七分调侃。
秦玉桐没心情跟他开玩笑,只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周锦川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,他没再嬉皮笑脸,而是上前一步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低声问:“怎么了?被那姓徐的老东西欺负了?”
他的气息温热,带着咖啡的微苦,玉桐听后眼睛里写满了惊诧,没想到他会猜出来。
周锦川嗤笑一声,退开半步,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冷意,“那老狐狸,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刚出道的小姑娘。”
“他怎么你了?摸你了,还是亲你了?”男人语气轻浮,眼神却锐利如刀。
这一刻,在剧组受的委屈,对秦奕洲的怨怼,在这一刻,被他一句轻佻的问话勾得全涌了上来。秦玉桐眼眶一热,差点没绷住。
她生硬别开脸,声音有些哑: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怎么没关系?”周锦川笑了,他俯下身,与她平视,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无比认真,“你的事,就是我的事。”
“晚上有空吗?我房间的浴缸很大,床也够软。过来,哥哥教你怎么对付这种老色鬼。”